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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知道的一个项目，去年年初就杀青了，视频平台也差不多谈好了，做后期的钱也出了一部分。现在到后期还需要配音演员的钱，但这点钱他们公司已经拿不出来了。”资深影视从业者、国内某影视公司项目负责人高海向证券时报·e公司记者表示，影视行业资金匮乏问题正在加剧。
在持续的调整和市场环境的变化下，今年，影视行业的处境相比往年更加困难。尤其是疫情影响下，影视项目延迟开机、资金匮乏现象突出，影视公司砍项目、减预算也更加普遍了。
疫情下拍摄进度受影响
在影视行业，横店影视城的剧组数量，有着风向标般的作用。今年以来，横店影视城公布的剧组动态，比去年同期少了不少。
如4月底至5月上旬，横店影视城公布的在拍剧组少则18个，多则21个；而2021年同期公布的在拍剧组多在34-40个之间。今年大约只有2021年同期的一半。
（正在横店拍摄的部分剧组）
出现这种现象，疫情是原因之一。
专为影视企业提供运营发展、场地、影视扶持政策指导等服务的黄民斌告诉记者，疫情下影视产业受冲击明显。他最直观的感受是，今年的业务量明显下滑了。
“疫情对影视产业有全局性影响，剧本、沟通交流等环节还能在线上进行，但拍摄环节受影响严重。国内真正能在棚里解决的影视剧5%都不到，大多数项目还是要在影视基地或各大城市合适的地方去拍摄。”黄民斌说。
“拍不了戏，项目就全部暂停，演员、道具、服装人员都没法动，剧组就只能停摆。近期剧组开机的数量，比往年同期少了很多。很多明星都接不到项目，你可以看看每天有多少明星在做直播。”黄民斌表示。
国内某大型影视公司高管也告诉记者，受疫情影响，许多正常的影视项目拍摄计划会延后，拍摄周期会延长，这将直接影响项目预算的执行。
此外，剧组还需要在预算上增加防疫的投入，有些演员从全国各地到剧组拍摄，根据当地的防控要求，也可能额外增加部分成本。
武汉一家小型影视公司创始人张淘表示，4月份由于武汉出现新增病例，他的一些项目拍摄受到了不小的影响。“去西南地区某地拍摄，要开具证明，项目组到了当地酒店还曾被拒绝入住。今年我们还接了一些短剧、宣传片的拍摄，有些已经处于‘无限期延期’状态。”
有影视公司在年报中表示，疫情对行业的影响大概率具有长期性、持续性。未来公司可能面临项目拍摄进程放缓、拍摄成本上升、无法如期上映、回款周期拉长等经营风险。
影视产业各环节衔接紧密，拍摄环节延期将产生连锁反应。“影视项目肯定是推进越快越好。如果项目不能及时上线，后面的一系列流程都会延迟。比如资金到账，投资方的资金一般是根据进度来的。”黄民斌说。
高海告诉记者，项目延迟首先可能面临版权到期续约问题；其次，募集的项目资金需要处理，还有演员、工作人员的安排问题。
项目无法及时上线，对于后续的资金回笼也有影响。“比如部分演员已经签约，款项已经付过了，如果不能开机，这些钱可能会成为真金白银的损失。”
为了减轻疫情对影视剧创作的影响，各地监管部门已开始积极统筹，抓好疫情防控和电视剧创作生产。
4月以来，北京广电局为已为14部送审剧提供了无接触服务。近期还为《情满九道弯》《心想事成》《梦中的那片海》等剧组协调拍摄场地，在符合疫情防控要求的前提下，确保剧组如期开机拍摄。
资金紧缺加剧，新增投资谨慎
近几年，影视产业持续收缩。在高海看来，疫情带来的影响只是表面，更大的问题在于行业缺乏资金、缺乏信心。
“疫情是对项目拍摄有一些影响，但如果说有项目因为疫情而开不了机，我觉得更像是在找借口，其实没有疫情可能也开不了机。”高海直言，当下，很多影视项目真正做不下去的原因是缺资金。
“影视行业的投资正在大幅减少，尤其是圈外进来的钱少了很多。现在如果影视公司自己没钱，基本上就做不成项目。” 高海向记者讲述了他知道的一个项目，该项目早已杀青进入后期阶段，和视频平台的合作也基本谈妥，但公司现在拿不出后期配音演员的钱。
“配音演员费用在整个项目中是极小的一部分，你可以想象资金匮乏到了什么程度。这样的公司不少，很多还是能做S级项目的公司。“高海介绍，经过这几年连续亏损，即便是大型影视公司也需要量入为出。“大家都在压缩产品，对新IP的采购也很少，更倾向于消化库存，把手上的项目先做出来。”
（版权剧开发流程，来源：柠萌影业招股书）
从上市公司的情况来看，降库存、降成本、降风险正成为影视公司的重要任务。一些影视公司对于新项目的投资愈发谨慎和聚焦，转而以消耗库存项目为主。
北京影行天下文化传播有限公司主要从事电影营销发行和影视项目投资。公司创始人安玉刚在接受记者采访时直言，目前最重要的是要把资金“捂好”。
“现在投资考虑的问题更多了，除非某个项目能够证明确实有可行性，一般情况下，投资数量都会减少，总体态度会更谨慎。我最近有一个项目，我是希望其他资方能够到账80%，项目能顺利开机制作，我才能进。”安玉刚说。
高海告诉记者，如今，影视公司砍项目的情况变得很常见。一部剧如果视频平台没有直接表示有兴趣，基本就不会往下推。眼下，影视公司更愿意做一些马上就可以变现的内容，而不是长周期项目，“因为现金流不足以支撑你等到几年以后。”
“前两年，你说项目正在筹备，准备明年或后年开机，大家都还比较相信。但现在要是有人这么说，意味着这个项目基本上遥遥无期了。“高海说。
票房跌入冰点，电影发行预算大减
一部剧集从拍摄到上映，最快也需要几个月的时间。市场行情对剧集的影响或许还有所滞后，但对电影的冲击“立竿见影”。
今年3月以来，国内影院营业率长期在低位徘徊，多个重要票房产出城市影院先后暂停营业，票房也随之跌入冰点。
“近期我觉得整个产业链等于停滞了。现在每天的票房经常低至几百万元，正常行情下，每天最少也会有几千万票房，假期一般有3个亿左右，现在假期也就两三千万票房，跟以前不在一个数量级。”安玉刚表示。
票房跌入冰点，后续影片的发行上映首先受到影响。今年以来，国产影片频繁出现“临阵撤档”现象，多个重要档期新片匮乏。国产片撤档后的空白，一部分由进口片填补。
今年以来，国内上映了多部进口影片。影行天下参与了其中多部电影的发行，最终结果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预期票房跟最终票房差距太大了。我们刚开始跟索尼影业聊的时候，对《神秘海域》还是非常有信心的。既有当红影星，又是寻宝动作片，市场对好莱坞影片的渴望程度也非常高，所以当初对这部影片的期待是很高的。”安玉刚说。
3月14日，《神秘海域》在国内上映，正值上海本轮疫情爆发初期。此后，疫情影响逐步凸显，最新数据显示，加上延长放映，《神秘海域》票房仅为1.34亿元，远未达安玉刚最初的预期。
票房遭遇“滑铁卢”，后续片方的预算也相应减少。“进口片虽然没有撤档，但是减预算的现象非常明显。” 安玉刚透露，今年上映的《神奇动物：邓布利多之谜》，原本发行是按正常的营销预算操盘的，但《神秘海域》、《新蝙蝠侠》等进口片在国内上映后，片方一看每天就1000多万票房，也只能被迫调整营销预算，进行大幅压缩。
主要面向C端市场的网络电影票房，今年同样出现了大幅下滑。灯塔专业版数据显示，2020年、2021年，票房过千万的网络电影分别有79部、70部。而今年到目前为止，票房过千万的网络电影仅有16部。
“网络电影每天30万、50万票房，总票房也就100万、500万，不太可能收回成本，现在市场上有大量这样的项目。跟以前相比，今年电影行业的市场环境要差多了。安玉刚说。
视频平台：谈好的价格也会降
随着网播成为主流，视频平台早已成为影视产业的重要参与者。在亏损压力下，“降本增效”正成为视频平台的主流趋势，这种变化直接向上游制作方传导。
以爱奇艺为例，2019年-2021年，其内容成本分别为222亿元、209亿元、207亿元，持续下降。同期，内容匮乏问题逐步凸显。在2021年第三季度的财报电话会中，爱奇艺方面表示，其电影上线量不如2019年同期的一半，电视剧更是只有往年的三分之一左右。
在高海看来，视频平台目前最大的问题并不是缺内容，而是没有钱，内容采购预算不够。“这两年，很多影视项目延迟开机，一个重要原因是视频平台不建议开机，甚至不让开机。”
“假如你之前跟平台签了预售合同，哪怕价格已经谈好了，等今年准备卖出时，价格还得重新谈。而且越往后拖压力越大，价格也不一样。比如拖到明年，平台可能感觉项目过时了，或者觉得制作不够好，还会进一步下压价格，项目就很可能赔钱。”高海表示。
不过，高海对视频平台的做法表示理解。“平台的盈利模式一直没有处理好，一直在亏损。”
今年4月8日，腾讯视频举办了一场“降本增效”为主题的业务分享会。会上腾讯视频提出，接下来将对平台旗下自制、定制、版权等类型的内容生产要素成本进一步规范化、合理化，通过有效且落地的措施，确保成本可控，抑制生产链条上不合理的虚高价格，挤掉泡沫。
在2021年年报中，华录百纳提到，下游终端客户预算波动，是2022年及之后几年剧集板块可能都需要面对的核心行业现状，短期阵痛将是行业回归商业逻辑的必经之路。
前述大型影视公司高管也告诉记者，平台“降本增效”，导致采购能力下降，对于影视公司的销售将造成影响。
“前几年大家可能还会想着把项目放一放，再等一等，搏一个更好的价钱，或者找一个更好的合作条件。现在为了自己的现金流，都会选择入袋为安。某种程度上，有些项目甚至可以说是贱卖了。“高海说。
产量持续收缩，恢复信心最重要
相关部门公布的信息显示，2021年全国电视剧备案共498部16485集，较上年分别下降25.7%、29.9%，创近年来备案数量新低。艺恩数据显示，2021全年上线的国产剧集341部，同比下降16.6%。
在播放和消费端，云合数据显示，2021年全网剧集正片有效播放量3107亿，较上年减少27%；会员内容有效播放量1173亿，同比减少13%。单从各项数据来看，国内影视产业收缩明显。
但市场对于优质内容的渴望其实一直存在。几天前，《阿凡达2》预告片上线24小时就获得了1.49亿浏览量，其中2300万来自国内。2021年以来，《人世间》、《乔家的儿女》《扫黑风暴》等剧集也获得了极高的关注度。
在接受采访时，多位从业者认为，当前影视行业最缺的是信心、是良好的心态。“这几年累计下来，影视行业的情况确实都不太好。但最严重的问题，是投资人对整个行业失去了信心。”黄民斌说。
“市场环境带来的最大影响，其实是对大家信心的影响。整体来看，现在行业状况有点困难，很多从业者对行业是缺乏信心的。我觉得需要变换下思路，是不是原有模式行不通了。比如做一个长剧，观众可能已经不那么喜欢了，从内容角度看就需要做一些创新。”高海说。
对电影市场，安玉刚担心的是消费者观影习惯的改变。“现在的行情，首先是心态问题。有些影片即使按照正常的预算发行，观众可能也不太愿意看了。这并不是一段时间里‘有没有电影可看’的问题，而是‘没电影可看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问题。”
为了支持影视产业的发展，近两年，各地已出台了不少影视文化产业方面的扶持政策，对重点企业、重点作品进行真金白银补贴，或给予税收优惠。
安玉刚告诉记者，目前，行业上下游企业也在相互扶持，共渡难关。“像华纳、索尼影业等公司，现在都比较理解我们的难处。很多要支出的成本会预付给我们。之前是完全没有预付的，都要自己垫。尤其是索尼影业预付很快，这一点对我们帮助很大。”
安玉刚表示，希望未来影视行业出台更多细化、有效的扶持措施。也希望通过努力，让观众对电影，尤其是优质作品，依旧抱有信心与热爱。
（注：应受访者要求，高海、张淘为化名）
